談到南方少數民族文學,人們也許不大熟悉,但一提起《劉三姐》、《阿詩瑪》、《召樹屯》(《孔雀公主》),可能知道的就多了。其實,它們只是南方少數民族文學大花園中的幾朵小花而已。南方少數民族,這里指居住在雅礱江以東、淮河以南的廣大地區(qū)的彝、白、傣、壯、侗、苗、瑤、土家等31個民族。他們獨特的山地農耕文化、群體文化、神巫文化、口傳文化土壤,孕育滋養(yǎng)了豐富的神話、史詩、敘事詩、傳說、歌謠等。他們的神話在很多方面,彌補了漢族神話的不足。比如,關于人類起源,就有蝴蝶生蛋孵出、葫蘆孕出、天上的雪變成、天神用野果做成等多種敘述。他們的史詩與希臘海洋城邦史詩、印度大森林史詩、巴比倫大河流域史詩、蒙藏高原草原史詩等相比,呈現出獨具一格的山地史詩特點。尤其是它們大都以活形態(tài)存在(一些民族還以經籍的形式流傳),與祭祀儀式、風俗活動等緊密相連。每到這些儀式、活動頻繁的季節(jié),就是中國社會科學院民族文學研究所南方室成員田野作業(yè)忙碌的時候,如巴莫曲布嫫等“巴莫姊妹彝學小組”十幾年深入大涼山腹地,搜集搶救了大批彝族畢摩經資料。在此基礎上,近些年來南方室已發(fā)表《東巴神話研究》、《苗族圖騰與神話》、《鷹靈與詩魂》、《南方史詩論》、《沒有國王的王國》等著作。同時,國際學術合作也持續(xù)開展,與日本筑波大學歷史人類學系合作的“納西族·彝族與日本民俗宗教的比較民俗學考察”、與美國華盛頓大學人類學系斯蒂文·郝瑞教授合作的“高山圖示:中國涼山諾蘇彝族文化之傳承”等項目已經完成,與日本國學院大學文學部合作的“日本古代神觀念的形成與中國西南地域基層文化的比較文化論研究”項目即將開始。
南方室還按照民族文學研究所“單個民族文學史———各民族文學關系史———多民族文學史”“三個臺階”的設想,穩(wěn)步地進行撰寫《中國民族文學史》偉大工程的南方民族文學部分的工作。作為第一個臺階的成果,在各民族學者共同努力下,已經出版了壯、布依、傣、侗、仫佬、水、毛南、黎、彝、傈僳、納西、哈尼、拉祜、基諾、白、羌、普米、阿昌、苗、瑤、土家、佤、德昂、布朗、京等25個民族的文學史,即將出版獨龍族、怒族等兩個民族的文學史,僅有景頗、畬、仡佬、高山等四個民族還沒有出版文學史。作為第二個臺階的成果,南方室出版了“系統(tǒng)地并且?guī)в腥中缘摹碧接懨褡逦膶W關系的“有篳路藍縷之功的代表性著作”《中國南方民族文學關系史》上中下三卷。它以華夏/漢族與少數民族有關文學的文本(作品)、文獻(相關記載)、文化(主要指活形態(tài)文化遺存)等“三文”為基礎,系統(tǒng)地論述了從先秦到清末數千年南方各民族(重點在華夏/漢族與少數民族之間)文學發(fā)展交流的歷史;或者從民族文學關系的角度研究中國文學史,探索在中國文學發(fā)生發(fā)展的歷史進程中各民族文學文化互動互補的因素所起的作用;或者在大中華文學的背景下從縱的方面研究少數民族文學文化的發(fā)展脈絡,闡明它們在中華民族文學史上的地位及其與主流文學的關系。
其實,這方面的研究,前輩學者早就已經開始了。東漢王逸、南宋朱熹、明清之際王夫之注疏楚辭,晉代郭璞、明代楊慎注疏《山海經》,就在多處指出作品與當時少數民族蠻夷文化的聯(lián)系,或以少數民族神話資料解讀文本。現代學者聞一多、姜亮夫也有這方面的成就。但“系統(tǒng)地并且?guī)в腥中缘摹毖芯坎荒懿徽f是從此始。經過研究,人們可以發(fā)現許多前人沒有發(fā)現的東西。例如,對于屈原《九歌》里山鬼形象,清代顧天成首創(chuàng)“巫山神女說”,而傳說中的巫山神女“精魂”所附的“媚而服焉、則與夢期”的草或芝的風俗,更廣泛地流傳在現今沅湘少數民族中;《離騷》的敘事原型全盤演示著楚地諸族巫術的神游術、陳辭術、占卜術,而這些巫術也同樣留存在現今南方少數民族生活里;陶淵明《桃花源記》一開頭就是“武陵人”“緣溪行”,而酈道元《水經注》說:“武陵有五溪”,“夾溪悉是蠻左所居”……這些發(fā)現都足以補充中國文學史的許多提法。受我們研究等的啟發(fā),中央民族大學新增設了一門課程:“中國民族文學關系史”;廣西民族學院與我們所合辦了一次全國性的“民族文學關系與文化共生”學術研討會。一些論述,已經進入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出版的《民間文學教程》等教材,已經搬上了廣西民族學院等院校古代文學課和民族文學課的講臺。他們正在準備進一步與所里其他室同仁合作,撰寫《中華民族文學關系史》,進而完成包括56個民族文學在內的《中華民族文學史》。(劉亞虎)